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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守得雲開見月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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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 守得雲開 見月明

聽見杜老醒了, 我心裏極歡喜。

此時胡馬已然將外頭廊子上守著的人喚進來,吩咐乳娘趕緊把睦兒和雙生子抱下去,又讓四姐好生照看住我。

他半跪在地上給李昭穿鞋, 時不時用袖子抹淚, 仰頭笑道:“娘娘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,陛下這下盡可放心了。外頭還下著雨, 老奴待會兒給您尋件大氅,對了, 今晚的藥您還沒吃呢……”

李昭俯身, 大手按在胡馬的肩頭, 笑得溫和:“這兩日朕把你也折騰壞了, ,瞧著都瘦了一圈, 待會兒你去歇著,換蔡居上來伺候。”

“伺候陛下是老奴的本分。”

胡馬踮起腳尖,往手心倒了些茉莉油, 迅速幫李昭將淩亂的頭發抹平,又給他穿上狐領大氅, 含淚笑道:“方才老奴吩咐小廚房做了些魚片粥, 陛下用藥前先墊墊。”

“行行行, 偏你這老貨嘮叨”

李昭連聲答應了。

他剛要往出走, 發現鄭貴妃仍垂手立在原地, 他上下掃了眼貴妃, 臉色雖沒有方才那般陰冷, 可也說不上多熱切溫和,淡淡地說了句:“回宮後,你去給先帝抄卷祈福的佛經, 他老人家生前疼了你一場,臨終前特特囑咐朕,過去的事和人都不要緊,要厚待你,落雲哪,希望你不要讓朕再失望了。”

說罷這話,李昭擰身就走。

鄭貴妃屈膝恭送聖駕,她神色悲戚,回頭望了眼我的肉身,指頭將眼邊的殘淚抹去,沖守在炕邊的我四姐和秦嬤嬤略微點頭,便算見過了。

她彎腰,將掉落在地的那張封帛書拾起。

我瞧見後,立馬飄了過去,垂眸略掃了眼,上面的字跡飄逸靈動,的確是李昭親筆所書,只不過並不是什麽封繼後的詔書,而是唐朝駱賓王寫的《討武檄文》。

鄭貴妃神色黯然,她什麽話沒說,將這封帛書折好後放入炕桌的抽屜中,離開了。

我也不知該說什麽。

不管這次之事她有沒有下手,但李昭今晚的確迎頭給了她一記重擊,想必將來她入主中宮也很難了。

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,忽然聽見外頭傳來陣急匆匆的腳步聲。

沒一會兒,胡馬便帶著心腹宮人們進來,他們搬進來張略低的軟塌,往上面鋪了熏熱的褥子,隨後讓我四姐和秦嬤嬤將我的肉身從炕上挪下來,放置在軟塌之上。

緊接著,胡馬又讓人在軟塌跟前支起三面大屏風,將我的肉身遮了個嚴嚴實實。

沒多久,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。

我朝前瞧去,從外間進來好多人,最先進來的是杜老,他躺在竹躺椅上,由兩個小太監輕手輕腳地擡進來。

我登時愕然,只聽雲雀說多日前杜老被瘋馬重傷昏迷,可我沒想到,他老人家居然傷的如此重。

大抵數日未進油米,杜老真是暴瘦了很多,花白稀疏的頭發用方巾裹在頭頂,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,額頭有明顯的撞傷和擦傷,臉上的黑斑越發明顯,這會兒虛弱地歪在躺椅上,眼珠渾濁,有出氣沒進氣的。

此時,李昭緊隨在杜老跟前,他雙手背後,目光堅毅,倒是冷靜沈穩得很。

而太醫院的院判杜仲和其餘國手、女醫低頭緊跟在他後頭,魚貫入內,沒一會兒,內間就烏泱泱站了許多人。

“杜老啊,元妃就交給您了。”

李昭俯身,抓住杜老的胳膊,眼裏含著焦急和信重之色。

杜老雙手顫巍巍地從緊被裏伸出來,反抓住李昭的手,虛弱地連連點頭,許是牽動了腹部的傷口,老爺子眉頭皺住,痛苦地輕吟了聲,忙道:“老臣必定竭盡全力救治娘娘。”

說這話的時候,杜老兩指按在李昭腕子上,嘆道:“陛下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,待會兒老臣就給您重擬個散熱驅寒和疏肝解郁的方子。”

李昭忙笑道:“朕身子不打緊,您老還是留著精神頭先看看元妃。”

“是。”

杜老恭敬地回覆李昭,可當他面對諸位太醫院國手的時候,眼裏的輕蔑和傲慢又升騰起來。

“老夫眼神不太好,先來個人給老夫念一下元妃娘娘的脈案和這兩天開的方子。”

這時,院判杜仲和胡太醫對視一眼,二人捧著本厚厚的脈案上前,蹲在杜老跟前念,念了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,就被杜老喝罵著打斷。

老爺子鄙夷地掃了圈諸人,坐直了身子,捂住肚子罵長子杜仲:“當年先帝說你是個謹慎的,其實他老人家是嫌棄你太懦弱,你瞧你開的這些方子都是什麽東西,全是些溫和補血的,一點長進都沒有。”

杜仲胖臉臊了個通紅,別過臉不看他爹。

在場的太醫們見杜老又開始罵人,忙低下頭,生怕自己被點到,誰知還是被橫掃到了。

杜老斜眼看向胡太醫,閉眼搖頭,倒沒罵,他此時仿佛在極力隱忍痛楚,額上全是汗,“憐憫”地嘲笑,虛弱得聲音都在顫抖,還喋喋不休地罵:“你小子也算家學淵源了,怎麽寫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脈案,沒得耽誤了娘娘。一個連《千金方》都背不全的庸才,竟也敢上手搭脈,聽說昨兒杜仲拿刀開老夫的肚子時,你嚇得避了出去,糊塗蛋,這樣一個長見識的好機會竟白白錯過,你也就配治婦人痛經這種病了。”

“咳咳。”

李昭重重地咳了聲,很難得地一臉諂媚,奉承杜老:“多少年才能出您這樣一個奇才,太醫院的這些庸人不中用,朕過後會好好痛斥他們,您老別在這些庸人身上浪費力氣了,還是盡快看一下元妃。”

“是是是,老臣在聖駕跟前失禮了。”

杜老忙笑著認錯。

忽然,老爺子哎呦叫了聲,兩眼一翻,竟給暈過去了。

李昭瞧見此,急得直跺腳,蹲到杜老跟前連聲喚,他臉上顯然很煩躁,冷冷地瞪著昏迷的杜老,咬牙悄聲罵了句。

而此時,一旁侍立著的杜仲察覺到陛下不悅,他立馬從懷裏掏出個瓷瓶,手忙腳亂地將裏頭的藥餵給給父親,同時將父親的衣裳解開,將父親腹部早已被鮮血浸透的紗面拆掉,重新包紮好,輕聲埋怨:“得,又把傷口弄開了,不是兒子說您,您任性妄為了幾十年,而今竟也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,您知不知道,娘娘鳳體才是最要緊的,您、您怎麽就分不清主次呢,忒糊塗了……”

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,杜老口裏傳出痛苦地呻.吟聲,許是實在沒力氣了,他醒來後沒再罵人,兩指微動,支使小太監將他擡進屏風後頭。

我隨著老爺子飄進去,看見他此時躺在竹椅上,手伸過去,隔著絲帕給我的肉身細細地診脈……只見老爺子沈吟片刻,又讓人將他擡出去。

此刻我緊張得口幹舌燥,不斷地搓著雙手,靜等著老爺子開口。

李昭也有些急,上前一步,輕聲問:“老爺子,元妃她能醫好麽。”

杜老沒有說話,低頭沈默了良久,搖搖頭,虛弱地對李昭嘆道:“陛下,太醫院的後生小子們已經盡全力了。”

李昭聽見這話,登時怔住,笑容凝固在唇邊。

“陛下別焦急。”

杜老手隔著被子,輕附在腹部傷口上,疼得皺眉道:“老臣也竭力試試,但只有兩成的希望,老臣跟您提前打聲招呼,待會兒老臣得用些毒物,興許會傷了娘娘鳳體……”

李昭一個健步上前,面頰燃起希望,俯身摩挲著老爺子的雙肩,眼圈微紅,含淚笑道:“老爺子盡管放手去治,只要能把她救活,朕必以上賓厚待愛卿闔族!”

“請陛下放心。”

杜老雙眸含淚,強撐著坐起來,鄭重地承諾:“老臣若是醫不好娘娘,自當飲毒以報天恩,杜氏子孫從此亦不必再吃太醫院的供奉。”

說罷這話,杜老疲累地跌倒回竹椅上,竟給暈倒了。

他身邊侍立著的杜仲立馬從懷裏掏出個瓷瓶,將裏頭的藥餵給給父親。

沒一會兒,杜老重新轉醒,定了定神後,他平躺在竹椅上,皺眉思量了會兒,讓杜仲準備紙筆,記下他的診斷結果,滔滔不絕地念了幾十種稀奇古怪的藥引子和珍稀藥材,緊接著,他又吩咐女醫進到屏風後頭,給我紮針

……

到後半夜的時候,方子上的藥終於配齊全。

李昭親手將藥給我的肉身餵進口裏,說來也奇,我底下的出血止住了,脈搏也恢覆了,可就是沒有蘇醒。

李昭或是坐在椅子上,或是在屋裏屋外來回擰,硬生生守了我一夜。

這一夜,我也急得很。

數次躺回到自己肉身裏,沒有用,還是做不到陰陽合一。

而在黎明時,杜老也因傷口出血,再度昏迷過去。

老爺子昨夜說過,我只有兩成生還的可能,我究竟能不能還陽啊!

我垂頭喪氣地坐在肉身跟前,閉上眼,頭深深杵下,絕望和希望反覆地折磨我。

隱約間,我聽見陣琴瑟樂聲,還有女孩子們歡歌笑語聲。

忽然,我仿佛被什麽力量給拽出去般,頭暈目眩,眼前白茫茫一片,我閉起眼,順著琴音往前走,猛地睜眼,發現自己此時竟不在我府上,不知被那個力量扯到了什麽地方。

四下瞧去,這是間華貴的閨房,陳設擺置皆不像尋常官戶用得起的。

忽然,我聽見一個熟悉的男人聲音,擡眼瞧去,我發現一丈之外的繡床上躺著對神仙眷侶,認識啊,是左良傅和盈袖。

左良傅曬黑了很多,但看起來更健壯英俊了,他懷裏摟著我養大的姑娘盈袖,袖兒便是睡著都那麽美。

此時左良傅俯身,愛憐地親吻懷中嬌媚動人妻子。

“袖兒。”

我輕輕喚盈袖。

盈袖仿佛聽見了般,腳一蹬給驚醒了。

她懶懶地打了個哈切,轉身摟住左良傅的腰,頭枕在丈夫的肩窩,嬌聲道:“方才我夢見嫂子了,還聽見她叫我。這兩日我心裏總不踏實,覺得出事了,待會兒我想去她府上瞧瞧,她懷雙生子不容易,眼看著月底就要生了。”

“你先顧好自己罷。”

左良傅輕輕地拍著盈袖的肩膀,柔聲道:“你也有兩個月身孕了,要當心。陛下這兩日沒上朝,怕是娘娘那邊有動靜了,待會兒我寫封拜帖遞上去,哎,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娘娘。”

……

聽見這對小夫妻的對話,我心裏大喜,袖兒又懷了?這是好事啊。

我生產之事,府上消息堵得死死的,他們應該什麽都不知道。

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麽好呢,沒得嚇壞了袖兒。

我也不知自己怎麽了,大步走到繡床邊,低頭看著床上的這對經歷過千難萬險後,才終於走到一起的璧人,忽然落淚了,柔聲囑咐:“良傅,後半輩子你一定要好好對待我的盈袖,她是個沒父母的可憐孩子,頭先又被陳南淮那小畜生折辱,心裏的疙瘩還未完全解開,你要對她耐心點,好好開解她。”

轉而,我望向盈袖,泣不成聲:“你呀,一定要好好的,別讓嫂子擔心。”

我擡臂,用袖子擦淚。

耳邊又傳來陣鼓瑟樂聲,還有紛紛雜雜的人說話聊天聲。還像方才一樣,頭暈目眩見,我又一次被種可怕的力量拽走,擡頭間,我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地方。

這間屋子不甚大,也沒有太華貴之物,靠墻有四個極大的書架,上頭擺滿了書。

在屋子正中間的方桌旁坐了一家五口,是我八弟和他媳婦。

桌上擺了香甜可口的飯菜與米粥,弟媳婦是個恬靜溫和的婦人,她正用勺子給丈夫和兒女們舀粥,在剝雞蛋的當口,弟媳婦眼圈忽然一紅,淚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。

“怎麽了你?”

八弟牧言抱著剛兩歲的小女兒雁回,正用小勺給閨女餵飯,看著媳婦兒笑道:“大清早的哭什麽?”

弟媳婦用手抹去淚,哽咽道:“如今你姐姐正得盛寵,那些過去欺辱你的公子哥兒們聞著香味兒躥過來,點頭哈腰地奉承你,這倒罷了,我知道你看不上他們,避之不及,可、可那個什麽安國公家太太昨兒到咱家做客,說想把家中女兒指給你做妾,我尋思著,你如今大富大貴了,是該添妾室了。”

“嗨,我還當什麽呢。”

八弟將雞蛋剝好後,沾了些醬,給媳婦遞過去,笑道:“當年你沒嫌棄我窮,也不怕我的瘋病,高高興興地嫁給我這個瘸子,給我養育二兒一女,操持這攤子家事,你是我最親最敬的女人,我十幾年前就發過誓,要一輩子待你好。如今我驟然富貴就負了你,豈不是無情無義的王八麽,放心,我高牧言此生就你一個女人,絕不相負。”

弟媳婦破涕一笑,害羞地瞅了眼坐在旁邊的兩個兒子鯤兒、鵬兒,嗔道:“真不害臊,兒子跟前說這種話。”

“你若不信,我立馬寫個字據!”

八弟眼裏愛意濃濃。

“爹爹,這話兒子可聽見了。。”

鯤兒笑著起身,往書桌那邊跑去:“我去拿紙筆,待會兒您還得按手印!”

鵬兒跟著起哄:“那我就是見證,爹爹若是將來負了娘,我們就拿著字據去四姑六姑那兒去告狀!”

瞧見這和和美美的一家,我心裏又暖又羨慕,同時也感慨。

人和人到底不一樣,有人升官發財死老婆,有人不論富貴到何種地步,依舊珍惜愛憐貧賤之妻,弟媳婦真是個有福的女人啊。

我低頭,笑著抹去淚。

忽然,我耳邊想起陣類似戰場的殺伐和馬銘嘶嘶聲,鬼哭狼嚎,讓人不寒而栗,緊接著還有種女人尖刻地謾罵聲和哭聲,讓人心生煩躁。

再次擡頭時,我發現自己又到了個新地方,左右瞧去,這仿佛是個鳥語花香的書房,地上鋪著厚軟的毯子,外間的桌上和圓凳上擺著好些珍惜蘭花,淩空懸掛著五六個精巧鳥籠子,裏頭關著毛色鮮亮的畫眉鳥。

屋裏有兩個男人,我四姐夫和他的嫡長子。

孫家的兩個嫡子先前來給我請過安,長子叫學謙,今年有二十六了,在大理寺做了個末流小官;次子名喚學勤,考了三次都不中,而今在家中等著蔭官的恩旨。

四姐夫穿著燕居常服,眉頭深鎖,手裏拿著只銅壺,正在給蘭花澆水。

這時,他的嫡長子孫學謙急走兩步上前,從袖中掏出方帕子,幫父親給蘭花的葉子擦水,笑道:“爹,過去大房出了個微不足道的宮妃,這些年沒少在咱們跟前趾高氣昂。而今咱家有個更尊貴元妃娘娘,可算是擡起頭來了,您不知道,而今那大理寺卿安大人見了兒子,都客客氣氣的呢。”

四姐夫白了眼長子,冷聲道:“你以後要謹慎些,別給娘娘添亂,而今咱們家也算皇親國戚,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呢,稍有不慎,彈劾的章奏就送到了陛下跟前。”

“您說的也忒嚴重了。”

孫學謙滿不在乎一笑:“娘娘如今有三子,誰能貴得過她?又有誰敢欺負她的親戚?不瞞您說,前幾日兒子碰見德靖侯家的大爺林廣舒,您猜怎著,這小子竟偷摸去觀裏探望他表妹張韻微,兒子當場將他拿了個人贓俱獲。他們張家當年不是把高舅舅的腿打折了麽,左右張氏嫡系去了象州,兒子便也讓人打斷他家親戚林大爺的腿,便算替高舅舅和娘娘出了口惡氣。兒子在大理寺做了六七年的錄事,一點升遷的機會都沒有,您老去求求姝姨娘,或者您在娘娘跟前幫兒子奔走奔走……”

“糊塗!”

四姐夫隨手抽了本書,重重地打了下他長子,喝罵:“娘娘屢次告誡為父,要約束子侄。這回她就是因為太過憂心竭慮,這才動了胎氣早產,你姨娘這兩日守在娘娘跟前,一眼未合,為父也是今早才回來。”

四姐夫瞪了眼長子,連連搖頭,斥罵:“雖說德靖侯林家已沒落,可好歹也算官面上的人物,你怎敢為一己私欲就拿林家大爺把柄,還重傷他,趕緊去準備厚禮,待會兒咱們上門給人家賠罪。”

“不至於吧。”

孫學謙揉著胳膊,訕訕道:“一個破落戶罷了,至於您堂堂禦史大人給他致歉?”

“無知小兒!”

四姐夫將水壺扔到桌上,不防頭,砸壞了一盆墨蘭,他冷聲訓斥:“越是爬到高處,越要小心謹慎。你若是有本事,早都當上少卿了,何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小小錄事。我看你也不必再呆在京中了,去地方歷練個十來年再回來,也省的給家族和娘娘惹事!”

我嘆了口氣,不願再聽再看。

這便是我最擔心的事,盛極必衰,往往在我心眼到不了的地方,就有親戚子侄給我惹這些閑事。

不過好在四姐夫是個老謀深算的,有他在一天,就會約束家中子侄一日。

正在我亂想間,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。

我這是在做什麽?為什麽會飄到盈袖、八弟和孫府?這是回光返照?

忽然,我面前一陣光亮,刺得我睜不開眼。

隱約間,我看見了麗華,她穿著嫣紅的嫁衣,發髻邊戴著朵山茶花,笑眼盈盈地沖我招手,聲音簡直比山間流水還要動聽,歪頭,沖我嫣然一笑,誘惑著我:

“妍華快來呀,咱們該走了,父親祖母可想你了。”

我不由自主地朝麗華走去,越走,我感覺越舒服,就像踩在溫水裏,身上的疼楚逐漸越輕,心緒也輕松自在。

我想,若是跟著麗華去父親那邊,我就有爹爹愛護了,十七歲的慘痛就不會發生,被梅濂背叛打罵就不會重來,被李昭傷害也不會再有。

走著走著,我猛地聽到有個男人喊了我一聲:“妍華!”

我瞬間驚醒。

我才三十二,這輩子才剛剛開始;

我還有很多放不下的人,李昭、兒子、四姐、盈袖……我不想死。

想到這兒,我雙手捂住耳朵,轉身朝後狂奔,嘶聲尖叫:“我不想和你走,麗華,放過我好不好!”

誰知忽然,我發現地上生出來無數條慘白的手,抓住我的腳,不讓我動,我聽見劉玉兒和陸令容詛咒我的聲音,讓我還她們命來;

我還看見林氏、曹蘭青面目猙獰,手裏拿著鐵鏈,要鎖住我的脖子,她們在陰森森地笑,說我的陽壽已盡,要把我帶走;

我還看見了張達亨,他抓住自己的發髻,嘎嘣一聲將頭擰下來,手拽著腦袋,搖搖晃晃朝我走來;

我更看到了十幾年前欺辱輪.奸了我的兩個惡奴,他們淫.笑著往開解衣裳,說我永生永世都要被他們摧殘,是他們的母.狗....

依稀間,我看見盈袖被劉玉兒和陸令容欺辱毒殺;

我還看個幾個瞧不清模樣的人在掐我三個兒子的脖子。

“滾你娘的臭賤人!生前不是我對手,死後也別想傷我分毫,老娘偏不死,我就要活!哈哈哈哈,氣死你們這些賤人、臭蟲!”

我瘋了似的咒罵這些人,索性一把擼起袖子,悶頭朝他們跑去,揮舞著胳膊亂打:“來呀,臉伸過來讓老娘打一下!當了鬼怎樣,你以為我怕?瞧老娘不把你們的腦漿子打出來!敢動我兒子,想死了是不!”

正打的興起,誰知一腳踩空,我瞬間落入無盡地黑淵。

我努力地呼喊,朝老天爺喊我心裏的不服,因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,

忽然,我的身子一沈,十倍百倍的痛楚從四肢和腰腹傳來,頭也昏昏沈沈的,我睜開了眼睛,模糊間,我看見天又黑了,怎麽,我這是昏迷了整整一日?

此時床榻跟前跪了很多人,有太醫、胡馬、雲雀……我四姐哭得都暈過去了,而在我旁邊坐著個男人,是李昭。

他背佝僂著,不哭不笑,呆呆地盯著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,絕望而疲憊地說了聲:“妍華啊。”

“哎。”

我應了聲。

我瞧見李昭猛地扭頭。

這男人蒼白的臉忽然漲得通紅,不可置信地盯著我,居然動手扇了自己一耳光,俯身湊到我跟前,舌頭都打結了:“妍華,你、你……”

也就在這時,我看見秦嬤嬤和胡馬等人都震驚萬分,跪著爬到我的床榻跟前。

秦嬤嬤喜極而泣:“娘娘,您活過來了!”

而胡馬則轉身,也顧不上什麽體統,高聲喝道:“快,太醫呢,趕緊給娘娘瞧瞧。”

我分不清現在到底是死還是活,於是嘗試著動了下手指,艱難地擡起胳膊,手按上李昭清雋的側臉,熱的,而且不再像之前那樣憑空穿透。

我這是……活過來了?

杜老把我給救活了?

“妍妍,妍妍。”

李昭抓住我的手,眼裏的驚喜和興奮難掩:“你現在感覺怎樣?啊?”

我哭喪著臉,拼盡全力罵了句:“疼死老娘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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